虚妄症[原创]-狮城水库-新加坡狮城论坛

1
那年我21岁。我是晰。
学生。程序员。及从事某些网络相关行业。
21岁的时候，我去了斯德哥尔摩。参加某个高程开发员举办的私人聚会。在我作为学生的假期里。
陌生的城镇街道，倏忽变换的瑞士景色如同海市蜃楼。
范·思哲说。人生是一场不自知的旅行，我们无法将其捕获。
的确，一场盛大的旅行。
聚会的地点是某私人单身公寓，与会者鱼目混杂，国别众多，用流利的粗糙的词不达意的滔滔不绝的英文争论交谈。
因为某些纯学术问题在网络上相识又在现实中相聚。空乏无味，却动机单纯。
觥筹交错间，我离席。
恍惚间她又出现，嘴角轻佻，说：晰。你是极易厌倦的不安分的动物。
Anna Sui的淡粉色香味渐渐散淡。脱下亚麻外套，顺着石子路走。点燃烟。脱掉细跟鞋子拎在手中。
能够随遇而安，也是种幸福。
投宿的旅店建在幽静的地方。临近的是卖英文报和CD的小摊，摊主是年轻清瘦的本地女子，肤色略暗。随便播着法文情歌，沙哑的男歌手深情地唱。她走来走去，偶尔和着轻唱。
旅店的门廊栏杆外，是轮如血欲坠的红日。赤脚踩在木制古旧地板上，有“咯吱”的声响。
店内灯光暧昧柔暗，墙上泛黄的杂志和海报安静说着男主人还是风靡一时的歌手日子。
记得伟恩说过，鱼要佐白葡萄酒。
透过高脚杯子，映现出两张亚裔女子的面孔。她们在对峙。
杯盘碰撞，女人的哭声。褐色液体在猩红脏旧的台布上迅速蔓延。一个弃桌而去。
另一个独坐不曾动。
窗外，残阳已完全坠下去。空中仅余一点红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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狮城随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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Vivian_Sue LV4

发表于 8-8-2004 00:35:17 | 显示全部楼层

5斯德哥尔摩的开阔城心广场，傍晚初夜时候聚集很多小摊贩。热情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地充斥着这块敛财之地。初夏的潮湿气息混着不知名的香气，汗水味，蒸发升腾。太阳以一种并不很焦躁的姿态笼罩着整条雾气弥漫的街。如此的不真实着。
越南的服饰，日本的家具，韩国的纸制品，中国的丝和瓷器。都让人流连忘返。攫取物质的新鲜感终于驱逐了先前的一些困顿。一处出售各式各样首饰的小摊位。
年轻的瑞典男子向我兜售他的法宝。他用生硬的英文介绍，兴味盎然。喜玛拉雅山脉的藏银，西班牙的水晶石，泰国的金...
我顿住了。这串新加坡的玫瑰手链。哪里来。这条链子失去光泽，极细的链子上固着4颗幼小绽放的玫瑰。荼蘼着。
链扣上刻着"w·x"。韦恩·晰。我觉得眼泪几乎要落下。瑞典男子拍拍另一个人，他正背过身去蹲着摆弄一些玩具模型。瑞典人边说边比划着，用手指指我。
我看清了他的脸，俊逸的亚洲面孔。我一字一顿的用英文重复。
这串新加坡的玫瑰手链。从哪里来。
他微笑着看我。不曾回答。
我有些愠怒。他弯腰拾起链子，拉过我的右手，替我戴上。目光落在腕处，再次目睹某个过程的发生。我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神。
怕他深邃的瞳里映出另一个身影。泪终于滴落。我会经常无缘故地流泪。对不起。我羞赧的抹着残泪。
他在小本子上写下一段中文，该道歉的人是我。物归原主。母亲说，上帝往往公平，丧失了说话能力的人却拥有美丽的嘴唇。
这个低头写字的男子就拥有这样色泽红润的嘴唇。却无法发出声音。
他叫安。中国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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Vivian_Sue LV4

发表于 8-8-2004 00:33:35 | 显示全部楼层

4偶尔想找个人对话，相约静坐。或并排面对人群。不谈私事，不谈生活困顿愁苦。或许具往矣的痛楚可以提起，像说别人的事有了然于心的真实。进行式中的事情，谁都不想碰触。
这缘于对某种与世无争，稀薄的人生状态的渴望。有时这种需索很强烈。
然而翻遍电子记事簿也找不到这个人。
原来谈话亦是需要对手。生活中往往缺乏这种有耐心和趣味的人。往返的飞行与感情的迁徙让人缺乏安全感与持久面对的态度。唯独幻象产生。这样胶着的状态下，认识了薰叶，净生。薰叶说她是专职装潢设计师，兼职某大学学生。穿拉博家雅的碎花外套，抽带紧身裤，暗红色粗边宽幅眼镜。是性格坚韧的双鱼座女子。
一直偏爱性格鲜明的女子，具有不断推陈出新的魄力和谦逊的精神。独立。亦少与人有口角发生。如果对于人和事降低要求，世界将会美好起来。耶和华教我们要心存感激而活。净生的出现是一种慰藉与救赎。应是干净简洁的男子，内敛，不失睿智，安静寡言。心中自有城府。
拥有黯然的眼神，和华丽如天鹅绒般浓密的睫毛。居住在自己的城堡，做事依循自有的定势。
棉制格子衬衫，麝皮系带鞋子。身上有青草香水味，指间残留淡淡的烟草。
愤怒时，如同困兽。懂得自残。
他寻常的站在人群中，可以安静得注视一个女子许久。最后向她走去。亦或走开。
心中波澜起伏，表面亦不动容。他对我说自己在哪里。暗自查他的IP，发现他在说谎。
缓慢却长久的交流，拉近彼此的距离。慢慢的放一些希望在他身上，这亦是堕落的表现。
对于他的谎言，心底莫名失望，却没有戳穿。只独自编纂更多谎言。开始一个恶性循环。两人和颜悦色地继续交谈，依旧却坦诚着相互抚慰。独自想起这段关系。想骤然抓起注满水的杯子，全部喝光。放下杯子，转身离去不再回顾。
没有丝毫憎恨和破坏欲望。离去是最好的愤怒方式。
网络比现实更实在，比幻觉更虚空。于是，一段时间里，不拒绝身边的男子。而与净生面对，也若无其事。
让我把来自你的伤痕，全部背下，再还给你。我爱的。净生。和净生没有见面。一直没有。自始至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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Vivian_Sue LV4

发表于 8-8-2004 00:32:02 | 显示全部楼层

3生活是场盛大的幻觉。她穿旧的白衣仔裤，单薄伫立在风中。双手插进裤袋，慢慢向前走。阳光打在她肩膀上，折射出异样的光辉。朦胧而模糊。
喧嚣的街道变得鸦雀无声。寻常的早晨。
她亦是对我的视线有觉察。侧身，回头，向我微笑。一朵洁白的花在阴暗中悄然开放。在斯德哥尔摩已住足半个月。清晨，推开窗口，数条船只泛在河上。传来轻微的鸟鸣。寂静。
爱过的人，也许仍在身边出没，却如沉船。在记忆之城中浮浮沉沉。无法触摸。开始收拾随身物品，只有赤脚踩在地板上的咚咚声。
找不到玫瑰手链。遗失物品：玫瑰手链。
材质：925银。
产地：东南亚某热带岛国。
极细的链子上固着幼小绽放的玫瑰，总计4颗。金属扣子上镌着"w·x"小字。
玫瑰花永远荼蘼盛开。不知疲累。和韦恩在一起时，常常约会。被他牵着手穿越混沌吵闹的市区人群，一如寻常情侣。
路过饰物店，他相中一串银质玫瑰，戴在我右手腕上。眼神极专注。彼此心底都流淌爱意。时间在那一刻定格。
那年我19岁。韦恩21岁。而后爱如花般凋落，拈落在土里消失不见。韦恩仍朋友般凭靠网络联络着。
玫瑰手链依旧跟随，冲凉熟睡亦不摘下，并非爱得太重。寂寞时，偶尔轻拂，看她在肌肤上滑动的默契。如同曾经深夜里他的眼神。
色泽倾颓，一串花尸，与爱无关。我疾速搜寻房间每个可能的角落。心中哀而不伤。去河对岸买书。站在甲板，天色朦胧有雾。像落在她肩上的阳光，想起她的笑。看海水被涡轮猛烈的卷入，抛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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Vivian_Sue LV4

发表于 8-8-2004 00:30:08 | 显示全部楼层

2旅行是参观和模仿他人生活的过程。我是遗腹子，出生在中国北方一个渔村里。那的人善良，贫穷。周岁后，同母亲四处辗转。16岁那年，我们先后离开中国，分别前往不同的国家。开始各自的生活。
18岁那年，她和一个有着棕褐色头发深蓝眼睛的男人结婚，我参加了婚礼，之后大病一场。把自己封锁在屋子里养病，切断同外界的联系。跟她说我去旅行。
多年来累积的伤口崩裂。仿佛货架上的玻璃杯瞬间跌落。表姐死讯传来的时候，母亲表情哀伤却无惊异。她平静地带我去医院检查。然后买白色棉质有蕾丝花边的连衣裙给我。去西餐馆。对于检查的结果。净生。我已心中有数。
某些凌晨，将某些私人化的东西生吞活剥的拿出来与网络上的陌生男人分享。
净生不再回话。
医生说我活不过30岁。表姐死的时候，已经怀了未成形的孩子。订婚前，那男人已知道这一天会降临。但他们仍旧憧憬。
始终，一切猝然。
后来，他整日不言语。疯了。我逃避，任性。但我无须谁为我心碎。谁说过，已然承担，即可承担下全部。
净生回话了。只是每次惶恐听到你突然的，独自旅行的决定。总不断重复做一个梦。细小的我，赤裸着身子被人追赶驱逐。他们喊：遗腹子。遗腹子。
我躲进清冷冰蓝的水底。安静下来。水面上方有一张模糊的男子的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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Vivian_Sue LV4

发表于 8-8-2004 01:57:41 | 显示全部楼层

6无论在哪里，时间流逝的都一样快。
因为，我们一直在告别中。被韦恩捕捉的那一刻，我的心底开始暗涌。
安不声不响地牵起我的手时，脑海里闪现甦醒这个词。
深深夜里，有安汹涌的呼吸声，我浅浅的呻吟声，在黑暗中摸索，不断。彼此完全贴合的赤裸着拥抱，象两块被淋湿的玻璃碎片。被单薄的淡蓝纯棉床单覆盖。
在他空气清新，本白色调的卧室里，我觉得自己就要被穿透，身体简单的几近透明。口渴。起身喝水。厨房里白色瓷砖泛着冰冷的青色。
赤脚踩上去，汗毛全部竖立起来。安在熟睡。一个陌生女子在游历他的屋子。
房间收拾得整洁，布置也无奢余之处。
客厅里是三两组合的意大利Catalogue纯白沙发Flexform。Poppins的双座位，朴实经典，稳实利落有如其一贯设计。浅黄色木制Boffi书桌上，放一些色彩铅笔，针管笔。Muji的本子翻开，画着一些凌乱的符号，不完整的小草图。
几页英文笔记。
本子的封二上写着，当我们制造一张沙发，我们是在制造一个微型的社会和城市。是设计师彼得·施米逊的话。回到两米长两米宽的白色大床上，贴着安光滑的背脊。胡乱啜喏着自言自语。
安，我又做了那个梦。水面上方的脸...我对他说，你会不会留下来，什么时候要走。他似笑非笑的看我...她持续的歌唱，向我走来，熟悉的声音，我感到无力。盲了，哑了。我知道，安听不到我的话语。他只能够阅读唇语。
所以，我这样说给他听。